一股前所未有的、糅杂着惊涛骇浪、深切共鸣与隐秘憧憬的暖流,席卷了林黛玉的四肢百骸!那颗七窍玲珑心,恍若投入滚烫春泉,激颤不休。
隔着朦胧轻纱,她投向西门庆的目光,再无半分疏离审视,竟满溢着一种近乎倾倒的、颠覆乾坤的激赏!
心湖骤澜,惊鸿照影。
虽谈不上倾心,但这男人的身影已然深印!
大官人却连忙深深一揖:“大人言重了!折煞学生!实无大人所言那般高义。不过是……不过是故土难离,不忍离开清河,倘若是清河县的官职,学生怕是早就欣喜若狂。”
“眷恋家中粗茶淡饭,更不忍舍下病弱受那‘倚门悬望’之苦罢了。此等微末私心,万不敢当大人如此谬赞!”
林如海听罢,仿佛又见敏儿当年倚门望他的身影。他长长地、沉沉地叹了一口气,那叹息仿佛从积年的肺腑深处挤压而出,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况味。
他缓缓摇头,语气中既有对西门庆的选择和直率感慨,亦掺杂着一丝对自己过往的深沉追悔与无力:“纵然如大官人所说,仅是‘故土难离’、‘不忍舍下’,却能舍下这富贵前程、锦绣官袍,此等心志,此等取舍,亦是惊世骇俗,了不得了!”
暮霭沉沉中,帷帽轻纱之下,黛玉点头附和,这才是正理,倘若功名和爱人可以两全,还视功名无物,岂不是榆木之人。
此刻招揽无望,却得一知己,林如海此刻心神,重新如磐石沉于幽潭,尽数系于身旁女儿那单薄如纸、静默如兰的身影之上:“玉儿走吧,去那王招宣府上看看。”
庙门外,暮色四合,寒风砭骨,卷起几片伶仃的枯叶。
林黛玉默然将遮掩容颜的帷帽帽檐又向下轻压了几分,几乎掩尽玉容身段,跟着父亲走了出去。
离庙门不远的道旁,停着黛玉来时乘坐的翠幄青绸小轿。
但见以赖大总管为首,贾府中有头脸的管事娘子,如周瑞家的、林之孝家的等,俱垂手恭立轿旁,屏息凝神。再远些,更有许多身着贾府号衣的精壮护院家丁,雁翅排开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,显见是严阵以待,阵仗颇是不小。
林如海携女甫一踏出庙门,赖大管家眼尖,立时躬身,领着身后一众婆子管事,“呼啦啦”如风吹麦浪般跪倒尘埃,齐声唱喏:“奴才(奴婢)给姑老爷请安!给林姑娘请安!”声浪整齐划一,在寂寥的暮色中激起沉沉回响。
林如海脚步微顿,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贾府仆役,心下登时雪亮。赖大竟亲自率了这许多管事娘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