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攀,倘若不是强撑着,几乎眼眶湿润,黯然泪下。
再抬眼望向西门庆时,那居高临下的清流傲气,那视商贾为末流的疏离隔膜,那被打脸的铿锵傲骨,早已荡然无存,唯余四个大字悬于脑门!
同!道!中!人!
再加四个字!
天!涯!故!知!
“妙哉!好一个‘如风如影,相随一生’!”林如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越与喑哑:“大官人!老夫……今日方信,浊世之中,竟有如此至情至性、一诺千钧的真豪杰!”
他深深一叹,似要将那汹涌共鸣纳入肺腑,语中满是痛惜与激赏:“功名富贵,在你这般‘情深义重’面前,直如过眼云烟!视宦海风波如草芥,甘守蓬门以全伉俪之盟,此等胸襟,此等肝胆……”
他声调陡然低沉,浸透了感同身受的苍凉,“老夫……自愧弗如!敏儿泉下有知……亦当拊掌,叹君一声‘伟丈夫’也!”这最后一句,已近呢喃,分明已将西门庆视为洞悉他心底最深处隐痛与憾恨的知己。
此时旁边的林黛玉已经重新把轻纱帷帽戴上,然心尖儿上方寸天地,骤然天翻地覆!
西门大官人言语勾勒的那幅幅的图景,在她心湖深处,瞬间垒砌起一座琼楼玉宇,匾额高悬,正是“深情长伴”四字!
贾府之人都知她厌恶功名,却不知道她为何厌恶。
她自幼所见,父亲林如海待母亲贾敏,情深似海,至死不渝,那是镌刻在她灵台之上的情之圭臬。
然则,这份深情,总伴着父亲案牍劳形,数地奔波的背影,一来一去又是半月的匆匆步履,以及母亲病榻前,父亲那强忍悲恸却不得不抽身离去的剜心一幕!
她敬父之痴情,亦深恨那噬人光阴的“功名”!冰心玉魄之中,早凝成一个执念:功名与深情,冰炭不容。
宦海男子,纵使情深,终被那身朱紫异化,沦为薄幸的“禄蠹”。
偏此时,一个男人竟怀揣着父亲般的痴情根骨,却踏出了父亲囿于纲常而未能踏出的一步——为护娇妻安宁,毅然斩断功名之藤!
这份“弃乌纱守红颜”的决绝,在林黛玉那杆衡量世情的天平上,不啻石破天惊!
电光石火间,这个男人身上那商贾的铜臭、言语的世故,在她心镜中被涤荡一空!留下的,赫然是一个为情敢逆天下浊流、甘堕“平庸”的伟岸身姿!
在她看来,此方为真情,不染纤尘,父亲对母亲虽情深却难免缺憾,西门庆这“如风如影,相随一生”的誓愿,显得何其纯粹、何其完满、何其……引人魂牵梦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