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末的寒风卷着碎雪,老梅却在最冷的时节绽出满树繁花。
王天水是在腊月某日的深夜离去的。
老人安卧榻上,面容如眠,布满老茧的手中紧握着一对刚雕好的木偶——
巴掌大的小人儿,一个眉目清冷,一个眼尾带纹,粗糙的刻痕里还嵌着未及打磨的木屑。
而头七清晨,周素英伏在妆台前长眠,梳篦旁摆着对鎏金长命锁,锁面“平安”二字墨迹犹新。
雨,下了整整七日。
老宅的屋檐滴着连绵的雨,那株百年老梅今年开得格外早,满树繁花在雨水中零落成泥。
王林跪在祠堂的青砖地上,白丧服被雨水浸透,发间那支素银簪的梅苞依然紧锁,仿佛在固执地拒绝这个春天。
莫尽欢撑着素伞从雨中走来,发间玉簪的血珠似感受到悲伤的气氛,此刻竟黯淡无光。
她蹲下身,将伞倾向王林那侧,自己半边身子很快被雨水打湿。
“娘走得很安详,”她轻声道,目光注视着灵牌上新刻的铭文“握着爹留下的木偶,它和平安锁我已经存放…”
话音忽滞,王林的额头重重抵在她肩头,素银簪的寒意刺透衣衫,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渗入衣料。
莫尽欢忽然从怀中取出个褪色的锦囊——正是王天水当年给的平安符。
她将平安符放入颤抖的手掌,又伸出手轻扶他发髻上的银簪梅苞:“他们只是…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陪伴你。”
祠堂外,老梅也迎来了最后一个冬季。
三载春秋,檐下燕去又归。
王林静立祠堂,晨曦透过窗棂,在父母灵牌上投下斑驳光影。
香炉中三柱线香将尽,青烟袅袅,勾勒出记忆中的轮廓——父亲佝偻着背刻木雕的模样,耳边轻轻响起母亲不厌其烦的叮嘱。
他缓缓屈膝,素白衣袍垂落青砖。
额头触地的声响惊醒了梁上栖燕,振翅声里混着他低哑的告别:“爹,娘,孩儿…”喉间哽了哽,“该继续前行了。”
莫尽欢一袭月白长衫静立老梅桩旁,衣袂在微风中轻扬。
那株百年老梅虽已逝去,桩旁却抽出了几枝嫩绿的新芽,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疏影。
王林驻足门槛,目光放在莫尽欢身上。
那个月白色的身影,四百年来始终如一地守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