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江府,府衙外。
侯恂与杨嗣昌的马车被愤怒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。
无数鸡蛋、烂菜叶、石块雨点般砸来。
一个白发老秀才拄着拐杖,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马车破口大骂:“侯恂!你这东林叛徒!为了荣华富贵,助纣为虐,要来我松江府行‘改稻为桑’的恶政!你对得起圣贤书吗?!”
车内,杨嗣昌脸色铁青,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。
他怎么也想不通,清丈田亩的国之良策,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灭绝人伦的滔天恶政?
坐在他对面的侯恂,则缓缓闭上了眼睛,但那微微颤抖的胡须,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。
他们此刻,已是陷入了这士绅百姓汇成的愤怒狂潮之中,动弹不得。
从扬州的茶馆,到浙江的官衙,再到两广的集市……檄文与谣言,如并蒂双生的恶魔,让整个大明仿佛在十数日之间,从内部开始崩塌。
如果说南方的风暴是舆论的狂潮,那么中原的变故则是实实在在的刀与火。
洛阳城外。
城门大开,一支所谓的大军正如同决堤的洪水,缓缓涌出。
从城墙俯瞰,这支队伍的最前方,是两三千名装备尚可的福王亲军,他们还勉强维持着阵型。
可在他们身后,是无边无际黑压压的人潮!
两三万名被饥饿和“开仓放粮”所驱使的流民,面黄肌瘦衣衫褴褛,手中拿着锄头、木棍、菜刀,更多的人则空着手。
他们不像是军队,更像是一群被惊动了巢穴的蝗虫,被一点点甜头引诱着涌向那传说中皇帝所在的德州。
在混乱的人潮中,一面巨大的杏黄色大旗被高高竖起,上面是四个歪歪扭扭却又触目惊心的大字——“奉天靖难”。
然而,这支所谓的义军从出征的第一刻起就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。
行军队列混乱不堪,经过一个村庄时,无数流民立刻化身饿狼冲进去烧杀抢掠。
福王的家丁们非但不阻止,反而吹着口哨加入其中。
哭喊声、尖叫声响彻原野,很快,黑烟从村庄中袅袅升起。
这支打着“靖难”旗号的军队,将屠刀挥向了他们声称要拯救的百姓。
路边的沟壑里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,怀抱着自己早已饿死的孙子,呆呆地看着这一切。
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泪,只有无尽的沉默,良久,他对着那面“奉天靖难”的大旗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狠狠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。
……
德州驿馆。
“陛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