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加重了“天下”二字。
这两个字对他而言,是孔孟之道,是祖宗礼法,是维系大明数百年的纲常秩序,更是他所代表的,那个“与天子共治”的文官群体!
这不是一次质问,而是一个即将背叛毕生信仰的殉道者,向他将要追随的皇帝发出的最后一声,关于存在与意义的叩问。
这个问题如同一道横贯天地的闪电,瞬间劈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灵魂。
杨嗣昌、田尔耕、卢象升,他们全都屏住了呼吸,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皇帝。
他们也想知道。
支撑着这位年轻君王走上这条注定鲜血淋漓,孤寂无比的荆棘之路的,到底是什么!
皇帝没有立刻回答,也没有看向跪在地上,精神几近崩溃的侯恂。
他缓缓地,一步一步,重新走回那幅巨大的舆图之前,背对着众人。他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,投射出巨大的阴影,笼罩了整个房间,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的光明与黑暗,都纳入其中。
“侯恂,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,朕,也先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朱由检的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“何谓‘天下’?”
不等侯恂那混乱的思绪做出任何反应,皇帝猛然转过身,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冰冷,而是洞穿了历史千年迷雾深邃而锐利的光。
“是你口中‘与朕共治’的士大夫吗?是那些手握万民生死,却只知结党营私,于朝堂之上空谈心性、清谈误国的所谓贤臣名士吗?”
“是你出身其中,盘踞地方,兼并土地,荫庇族人,视国法为无物,视百姓为刍狗的所谓乡贤耆老吗?”
皇帝的语速越来越快,每一个问题,都像一记无形而沉重的鞭挞,狠狠抽在侯恂和杨嗣昌的心口之上!
“朕告诉你,他们不是!”
他提高了声调,那声音里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。
“彼辈,不过是以文乱法,以言乱政,不事稼穑,不操耒耜,而坐享天下之利,自成一派的私党而已!一个通过垄断经义、把持官职,从而将盘剥之术变得名正言顺冠冕堂皇的利益之派!”
“利益之派”!
这四个字虽非他们所熟知,但其意却如钢针一般,精准地刺入了他们思想的最深处!刺得侯恂和杨嗣昌头晕目眩,浑身冰冷!
皇帝踱步到桌前,拿起那本德州知州呈上来的,做得天衣无缝,数字完美的“黄册”,脸上充满了无尽的轻蔑。然后,他随手一扬,那本凝聚了无数官吏“心血”的册子,便如一片枯叶般飘落在地。
“你